在柒竹·悠南山的那个晚上,我在院子的躺椅上睡着了。
我们把灯关掉一盏又一盏,星星就冒出一颗又一颗,铺满整个夜幕。当酒喝到那颗最亮的星星从一棵高高的水杉的左边移到右边,主人胡飞提议去找萤火虫。
按他的经验,进出柒竹的竹林小径上,一到夜晚萤火虫就飞来飞去。但那天星星格外好,萤火虫却没找到。就互相安慰说:「萤火虫飞到天上变成星星了。」
再之后我便在院子的躺椅上睡着了,特别没心没肺的一场觉,伴着些许几声晚睡的知了。奇妙的是,这里山深水茂却没有蚊虫,林间也没怎么起风,却是体感最舒服的温度,空气不燥,露水不凉,没有暑气。
没有暑气是应有的,莫干山嘛,本就是出名的避暑地,上世纪20年代,杭州还是乡下,莫干山就已是十里洋场,达官贵人都以到此避暑为荣。
而我对莫干山有别样的小心思,早些年我对它充满向往。印象最深有一篇文章,拿韩良忆的《我在法国西南,有间小屋》举例,里面说:「都说莫干山像普罗旺斯,在韩良忆眼里,也许更像中国人冷落的法国西南。」
在法国西南,韩良忆寻觅了一间小屋短暂居留。白天出门去,在市集与小铺间瞧瞧新鲜好玩的东西,傍晚回到小屋,下厨做几道当地料理。或者,只是坐在院子里发懒,吃着乳酪,搭配清凉的葡萄酒。
这也成了我对莫干山生活的想象。这的日子安静得听得到自己的心跳,这的人最懂「诗意的生活」是什么样子,这的时间能慢条斯理到认真欣赏一朵花的盛开。我一直是这般想的。
后来终于寻了个机会上山,结果大失所望。空气里弥漫着喧沸人声的浮躁气,连知了声都压了去。
旅行团往各路景点钻去,堵着车前往毛主席午睡过的别墅匆匆拍个照;网红们则寻觅着拍照好看的INS风小院,低着头忙着用手机修图。
哪有人去认真欣赏一朵花开?
「每次有客人问哪哪景点怎么走,我都想拦着。」柒竹主人胡飞说,很多客人的初心是想过几天从城市抽离的日子,却仍用城市的节奏在山里呆着。他希望来店里的客人不要走马观花的去看,而是真的坐下来把心灵放空掉。
沐浴晨光而起,听竹梢在风中伸懒腰的声音;于斜阳和晚星间喝酒,在夏季的蝉鸣里等秋云和冬雪;听雨滴滴落山谷和云雾爬满山谷的声音。
山中日长,叫人不知今夕何年。
胡飞把这些山中岁月变成客房的名字,「沐晨光」、「问斜阳」、「顾晚星」、「凌秋云」,以期待客人们发现这些美好的意象。
还有两个独栋「觉芬芳」、「闻山色」,独立于主屋边一左一右,像林间穿梭时偶遇的护林员小屋。
我和「觉芬芳」最对眼缘。
我喜欢那张北欧风的牛皮大躺椅,正好读书。
我喜欢房间里有年代感却不老旧的木头,舒服的暗色上天然的疤。
我喜欢床榻后的长窗,黄昏将暮时的竹林模糊成碧色,清晨日出时闪着温柔的光。
我也喜欢它的庭院,私密只属于自己,从竹的缝隙里看游泳池上漂浮的泳圈,和看天空发呆的样子。清早日初时,阳光从东面打过来,白纱帘上便画满了竹子斑驳的影。
我甚至喜欢洗浴时,从淋浴间开窗外的竹林里吹来的凉风,把沐浴露的味道吹得到处都是。
柒竹·悠南山最奇妙的是,它被山林完完全全包裹着,近些日子探的店都至少有一面视野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天边,而柒竹完全不一样,四面围合,像梦中不会被任何人打扰的孤岛。
透过树梢看蓝色的天空,人像被孕育在山林的子宫里,变回婴儿,在最有安全感的母体里蜷缩着,这片山林会过滤掉这个世界所有的恶意、他人的眼光、尘世的嘈杂。
你会觉得世界原来可以是这般小的,小到把目光重新落回自己身上。
房子转让到胡飞手上前,已经有不好不坏的装修,转让费里也包含了原主人的装修费,胡飞拿下后,嫌原来感觉不对味,又花了一年多顺着自己心意重建。
一来一回怎么算都不划算的很,是个生意人一听就要摇头,还有这种傻子?
就莫干山这生意,旺季是个农家乐都能卖上千块一晚,何必重建?白耽搁一年生意不说,转让费里的装修钱都打了水漂。
可胡飞不在意啊,他第一次来就爱上这里,因为这太适合好好虚度时光。
像书里写的:「我想和你互相浪费,一起虚度短的沉默,长的无意义,一起消磨精致而苍老的宇宙,比如靠在栏杆上,低头看水的镜子,直到所有被虚度的事物,在我们身后,长出薄薄的翅膀。」
他要一个能洒满阳光的花房,有让人不肯起身的沙发和有趣的书,这里的花会散发出幸福的味道,这里的草会结它的籽,阳光灿烂的日子,花和草疯狂生长,而人就坐着,不说话也很美好。
再要一个面朝山林的健身房,把门一开,跑着跑着山风就进来,人啊,只做有氧运动是不够满足的,还要醉氧运动才够。
最重要的是要有一个能喝酒看电影的大客厅。
「喝点啥?」胡飞问我。
「想喝点甜的,杨梅烧吧。」
「杨梅烧不甜,喝这个黄酒,甜。」他宝贝似的拿出两瓶黄酒来:「我朋友给我的,国内买不到,只在日本卖。」
我不爱喝黄酒,本想婉拒,一听也来了兴致,黄酒加上冰,回味有粮食的丝丝甜气,喝完又再喝重烟熏味的威士忌,绝妙。
胡飞爱喝酒,柒竹的酒也多,自己高兴时喝,遇到投缘的客人拉着喝,不需要由头,想喝就喝。
吃饭是为了肉体,喝是为了灵魂,不用拼酒,无需买醉,只喝想喝的酒,然后顺其自然喝到微醺正好。
顺其自然是胡飞的标准式回答。
什么时候吃饭?顺其自然。
什么时候喝酒?顺其自然。
什么时候睡觉?顺其自然。
开民宿顺其自然,赚钱顺其自然,温茶煮酒会旧友,读书识字念往事,生活不过是饥来餐饭倦来眠。
我在胡飞的朋友圈翻到一组柒竹的海报,海报的主题是「和这个世界的忙碌谈谈」。
上面写着:小时候偷偷学会喝酒,现在总想偷偷吐掉;每天沉醉于饭局,终于把吃饭给忘了;从前困了就睡的日子被咖啡冲得越来越远。
我们用了太多时间在有价值的事上,现在我只想把时间浪费,浪费在自己身上。
不再应酬,把酒浪费在自己的心情上;不再熬夜,把夜晚的时光浪费在美梦里。
那天夜晚,我跟胡飞说,我感觉自己不像在莫干山。
他端着酒想了一会,没有回话。
此刻,我回忆他当时的神情,好像是说:这本就是莫干山原有的样子呀。
莫干山|柒竹·悠南山
地址 | 浙江省湖州市德清县莫干山镇分水岭32号
电话 | 18626865277
价格区间 | 1380-2280元/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