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山水是日本式园林的一种。一直以来，很多人对于枯山水的认识了解不深，知其然知其所以然，下面小编为你特推荐此文以便大家更好的认知枯山水。
本文是南京林业大学风景园林学院研究生导师许浩教授所撰写，许教授留学日本多年，平时主要研究风景园林历史与理论。
一、引言
枯山水是日本传统寺院园林的一种类型，经过不断地发展，成为私家园林、领主园林、寺院园林普遍采用的一种造园风格。枯山水受到绘画艺术的影响，在材料与空间结构方面采用了独特的手法，体现出强烈的文化与象征意义，成为东亚造园体系中的代表性风格。本文从历史、影响因素与案例三个方面对枯山水造园进行解读，力图呈现枯山水的基本面貌。
二、 枯山水的历史
枯山水一词最早出现于平安时代的《作庭记》，是指在没有水池的场地所实施的筑石工事。平安时代(794-1185年)，平安京(今京都)是日本的都城，寝殿造成为京都贵族庭园中的流行样式。寝殿造园林一般以池沼为中心，在限定的空间中包含了池、溪、瀑布、筑山、岛屿、植被等要素。此时枯山水主要指在离水源和池沼较远的地方配置石组，是寝殿造园林的局部。此后，枯山水作为造园的局部构成手法，一直延续下来。室町时代(1393-1573年)中期，出现了独立枯山水。独立枯山水并非作为园林的局部，而是作为完整、独特的造园风格。独立枯山水中，同样也没有池沼，而是以石组为主体，同时利用白砂、青苔、植被等材料，以象征手法表现自然景观。由于枯山水造园便于管理维护，同时能够作为造型手法并成为观念表达的语言，日本近世园林中被大量使用，并成为日本造园文化中的代表性风格。
三、 枯山水的影响因素
1、 日本地理环境与古代造园传统的影响
日本是位于亚洲东部的弧型列岛国家，地域狭长，四面临海，陆地由北海道、本州、四国、九州四个大岛和3900多个小岛组成，山地与丘陵面积占全国陆地总面积的75%，植被丰富，湖泊众多，河流短小湍急。
古代日本人崇尚自然，信奉佛教与神道教，认为自然界的物质世界中存在着超自然的精神，同时受到中国、朝鲜半岛文化体系的影响，再加上特定的自然环境，形成了别具一格的日本园林文化。在独立式枯山水出现之前，日本造园传统风格有筑山池泉园、寝殿造、净土宗园林和武家园林。
早在飞鸟时期，从朝鲜半岛百济国渡海而来的芝耆摩吕在朝堂南庭营造了须弥山石组[i]。小垦宫是当时的政治中心，宫内有水池，与蛇形水沟相连，池边驳岸采用明日香川的河石。藤原宫太极殿附近营造有庭园，园中有池沼，以明日香川的河石作为池壁与池底的材料。这些最早的皇家园林，园林的样式为自然式，面积较小，以池泉为主，池边筑有模仿须弥山的石组，称为筑山池泉园。
奈良时代继续延续了池泉中心的造园手法，且皇家园林的功能趋向娱乐化。平城京东院庭园有曲水和池沼，池底铺设有河石，岸线曲折，岸边有筑山石组。另一处位于左京三条二坊的宫廷园林，园内设有苑池，池边有造型优美的景石，池岸边种植有水生植物。平城宫以北营造有松林苑，苑内有曲水，在此曾举行了文人的曲水流觞活动。南苑与南树苑多次举行宴乐活动，734年还举行了文人七夕赋诗活动[iv]。从松林苑、南树苑的名称可以发现，相比较于飞鸟时代，奈良时代园林更加重视园林植物栽培和植物色彩的搭配。
平安京时期，池泉依旧是造园的主要构成因素。这一时期最为典型的皇家园林为神泉苑和嵯峨院。神泉苑位于平安宫内里南侧，苑中有广池，池中筑岛，池北有正殿乾临阁，其左右各有殿阁，向南通过透渡殿[v]与池边的钓殿相连。嵯峨院是皇室的离宫御苑，苑内有巨大的池沼[vi]，据传为模仿中国洞庭湖水景而作，池边有瀑布与模仿自然河流的水道。
平安京皇族与贵族的住宅建筑样式以“寝殿造”[vii]为代表，住宅主体建筑称为寝殿，往往为坐北朝南，两侧通过透渡殿与东西配殿相连，东侧配殿称为“东对”，西侧建筑称为“西对”，东对和西对各有中门廊向南延伸。寝殿南为广庭，广庭南为池沼，池中有岛屿，岛上架反桥和平桥与两岸相连，池南有瀑布和堆山。池东西两侧各有临水的泉殿与钓殿，两殿与中门廊相接。泉殿与钓殿是赏月、纳凉、赏雪的场所，也是舟游登岸之处。寝殿、东对、西对、泉殿、钓殿通过透渡殿、中门廊构成半“回”字型，中间围合庭园。池沼的水源来自于曲折的“遗水”[ix]，自北向南流经中门廊，将园外的水注入池中。寝殿造庭园在限定的空间中浓缩了泉、池、瀑布、树木、石头、小山坡等自然要素，将自然要素组织于出中池、中岛、中庭的环境空间构成中，有强烈的向心性秩序感(图1)。典型的寝殿造庭园有东三条殿、高阳院和崛河院等。
图1 寝殿造园林样式
佛教文化从印度经过中国大陆和朝鲜半岛传入日本，与日本本土文化融为一体。在佛教思想的影响下，平安时代后期，出现了以表现净土思想为目的的净土宗寺院庭园—净土式庭园。净土式庭园的环境要素与空间构成具有典型的宗教性象征暗喻功能，其突出特征是在佛堂前营造堂前池，池内种植莲花。早期净土庭院是在金堂和阿弥陀堂前凿池植莲。平安中期由于末法思想影响，净土宗寺院在形式上开始模仿净土曼荼罗的空间构成。
这一时期的净土庭园，具有中池、中岛的“向心性”，往往沿中轴从南向北一般布置池、岛、桥、金堂、讲堂。伽蓝配置法度和空间秩序更为严谨，轴线感强烈，参拜的方位感明确，池岸则采用了寝殿造园林的曲线式样。廊庑与建筑形成多重围合性空间，形成内闭的庭园空间。很明显，净土式园林在形式上同时受到寝殿造庭园和净土曼荼罗空间影响，其实质则是佛教净土世界的象征。平等院凤凰堂池庭和毛越寺庭园是净土式庭园的典型代表。
随着日本进入镰仓幕府时代，武士集团的地位与权力得到了空前的强化，武家园林[xii]传承了寝殿造园林的部分样式与风格。镰仓武家宅基地面积减少，按照武士社会与家庭生活结构特点，高级武家住宅包括远侍、寝殿、对面所、出居、公文所、居间等建筑[xiii]，庭园空间分化为前庭和内庭，前庭作为接待和仪式的空间，内庭则是观赏的空间。平安京皇室的园林和建筑则趋向简洁与朴素，平安京贵族原有的寝殿造园林开始取消了原有的左右对称做法，仪式性空间功能削弱，生活性、私密性特征增强。
以上四种园林风格，筑山、池泉是主要的空间要素，在造型意匠方面，全部采用自然式，注重观赏性与空间序列，在限定的空间内浓缩了列岛自然景观和佛教景观。这为独立式枯山水奠定了自然主义与浓缩手法的基础(图2、图3)。
图2 京都金阁寺的池泉园林(作者摄)
图3 京都御苑中的筑山池泉园(作者摄)
2 、禅宗的影响
禅宗在6世纪传入中国。南宋时期，中国禅宗进入了全盛阶段。随着南宋时期宋日僧侣往来日益频繁，禅宗传入日本。较为典型的有荣西传临济宗黄龙派，道元传曹洞宗至日本。禅宗文化在日本生根发芽，与日本宗教、地理环境、社会文化、民族性格相融合，产生了日本本土的禅宗思想。禅宗思想在武家集团中颇为流行。在他们的支持下，建造了大量的禅宗寺院。禅宗寺院内的庭园以表现禅宗思想为基本内容，追求枯寂、清净、淡然，从而为枯山水的形成与发展奠定了环境与思想基础(图4)。
图4 禅宗寺院东福寺“八相庭园”(作者摄)
3 、宋代山水画影响
“咫尺千里”与“残山剩水”是枯山水手法的两大核心，均受到宋代山水画的影响。北宋山水画气势磅礴，擅长全景式描绘自然景物。如王希孟所作《千里江山图》，在有限的画面空间浓缩了千里江山。这种创作手法影响、形成了枯山水中的“咫尺千里”，即在限定的空间表现云海与名山。南宋时期山水画一改北宋全景构图，重点关注自然界的某一局部。12世纪后半叶南宋画家马远确立了这一画法，在画面中取自然景物一角，通过关联暗示画面外的景观。这种手法形成了枯山水中的“残山剩水”。
